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手机在掌心震动时,龙安心正在物流公司仓库的角落里啃馒头。屏幕上
"林妍
"两个字让他喉咙一紧,馒头渣卡在气管里,呛得他弯下腰咳嗽。
"喂?
"他擦擦嘴,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正常。
电话那头传来搓麻将的哗啦声,有个中年女人尖着嗓子喊
"碰
"。林妍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:
"安心,你在哪儿?
"
"在...上班。
"龙安心看着周围堆积如山的货箱,叉车在狭窄的过道里来回穿梭。这份跟车的工作是煎饼大爷介绍的,已经干了三天,负责装货卸货,工资日结,一天一百二。
"哦。
"林妍应了一声,背景音里的麻将声小了些,似乎是她走到了另一个房间,
"我妈让我跟你说清楚...
"
龙安心握紧了手机。仓库顶棚的铁皮被晒得发烫,汗水顺着他的眉骨滑进眼睛,刺得生疼。
"我们分手吧。
"林妍一口气说完,像是背诵排练过很多次的台词,
"我妈在老家给我找了个公务员,有房有车...你...
"
一个女人的笑声突然插进来:
"妍妍,问问他现在一个月挣多少?
"龙安心认出这是林妍母亲的声音,尖锐得像指甲刮过玻璃。
"妈!
"林妍的声音远了点,带着哀求。
"怕什么!他一个工地干活的,还能打你不成?
"林母的声音更大了,
"龙安心,你听好了,我女儿不可能跟你回那个山沟沟里...
"
龙安心把手机拿远了些,手指在裤子上蹭了蹭,擦掉掌心的汗。叉车司机冲他吼了一嗓子,让他赶紧把十七号货箱搬下来。货单上写着
"精密仪器,轻拿轻放
",至少有八十斤重。
"安心?你还在听吗?
"林妍的声音又回来了,轻轻的,带着点颤抖。
"嗯。
"龙安心用肩膀夹着手机,开始解货箱的固定带。粗糙的尼龙绳勒进他的手掌,留下一道道红痕。
"我...我对不起。
"林妍突然带了哭腔,
"我妈心脏不好,医生说不受刺激...那个公务员是她单位领导的侄子...
"
龙安心数着货箱上的编号。十七号,十八号,十九号...数到二十三时,他发现自己喘不过气来。仓库里的空气像是凝固了,吸进肺里火辣辣的疼。
"你什么时候结婚?
"他听见自己问,声音平静得不像话。
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。
"下个月...六号。
"林妍小声说,
"你别来...
"
叉车司机又吼了一声,这次骂了脏话。龙安心把十七号货箱扛到肩上,大腿肌肉绷得发抖。
"祝你幸福。
"他说,然后挂断了电话。
货箱压在肩上的重量突然变得真实起来。龙安心踉跄了一下,膝盖撞在金属货架上,发出
"咣当
"一声响。叉车司机骂骂咧咧地走过来,帮他把货箱扶正。
"小心点!这玩意儿比你一年工资还贵!
"
龙安心点点头,抹了把脸,发现手心全是汗。他掏出手机,翻到相册。最后一张和林妍的合照是在广州塔
"广州塔
"的文化衫——就是现在身上这件,领口已经磨得起毛边了。照片里林妍笑得眼睛弯弯的,他搂着她的腰,背景是珠江夜景,灯光璀璨得像假的。
"龙安心!老板找你!
"仓库门口有人喊。
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潮汕人,穿着olo衫,肚子把衣服撑得紧绷绷的。他坐在空调房里,面前摆着功夫茶具。
"坐。
"老板指了指对面的塑料凳。
龙安心站着没动:
"我站着就行。
"
老板也没勉强,啜了一口茶:
"老刘介绍你来的?
"
"嗯,煎饼摊的老刘。
"
"他说你打城管?
"老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。
龙安心盯着老板身后墙上的一幅字画,写着
"财源广进
",落款是个他不认识的名字。
"年轻人,火气大。
"老板又倒了杯茶,
"我这边跑贵州的线缺个跟车的,一个月四千五,包吃住,干不干?
"
龙安心眨了眨眼。四千五,比工地少一千,但不用被拖欠工资。他想起林妍母亲尖利的声音
"一个月挣多少
"...
"明天发车,去贵阳。
"老板说,
"你要愿意,今晚就住仓库。
"
龙安心点点头。老板挥挥手让他出去,像是赶苍蝇。
仓库后面有个铁皮棚子,里面摆着四张上下铺。龙安心选了靠门的下铺,床垫上有一大片可疑的黄渍。他把编织袋扔在床上,掏出充电器给手机插上。
林妍发来一条微信:
"对不起。
"后面跟着个哭泣的表情。
龙安心盯着那个表情看了很久,直到屏幕自动熄灭。窗外,广州的夜幕降临,远处写字楼的灯光一盏盏亮起来,像是一串串冰冷的珍珠。
......
凌晨四点,龙安心被货车引擎声吵醒。司机是个满脸胡茬的中年男人,扔给他一件反光背心:
"上车!检查货单!
"
货车驾驶室很窄,座位上沾着可疑的污渍。龙安心爬上去,闻到一股混合着烟味、汗味和廉价空气清新剂的复杂气味。司机递给他一叠货单:
"对一对,别少了。
"
五点半,货车驶出广州。龙安心看着窗外渐亮的天色,高楼大厦慢慢变成厂房,然后是农田。司机打开收音机,里面在放一首老歌:
"...春天里那个百花香...
"
"第一次跟车?
"司机问。
龙安心点点头。
"贵州哪儿的人?
"
"雷山。凯寨。
"